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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兴元教授认为最好的监管是服务型的，而不是简单的拦截和打压。

嘉宾简历

冯兴元，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教授，天则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及学术委员，九三学社中央农林委委员。主要研究领域为经济学思想研究，地方财政(城市与农村财政)，地方金融，农村金融，村民自治，区域经济，比较制度研究。

核心提示

中国的互联网金融创新得益于中央银行、支付清算机构和金融机构的滞后发展以及我国政府的金融抑制政策。金融抑制首先影响金融机构的线下运行，而且最初较少触及互联网金融，这种“制度红利”催生了互联网金融。互联网金融的创新者和运作者可以从中套利，这也是为什么我国出现了许多支付和投资工具。

比如较早出现的支付宝和财付通，后者是派生自支付宝的余额宝和依托腾讯微信的微信支付，后来又出现包括移动支付、微博支付和百度支付等等。尤其是余额宝和微信支付红包，对银行业造成巨大冲击，撼动了银行的既得准垄断利益和银联的垄断利益，这将促使货币的去国家化。

金融体系过于依赖银行业

古代的货币都是私人货币，最早的时候，政府垄断发行的历史并不长，这是哈耶克的原话，却成为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想当然的标准做法，也成为经济学界的主流的形态，虽然各国中央银行垄断货币发行，但它们不仅不能保持币值的稳定，而且是通过增发货币推动通货膨胀的罪魁。

现在流行的一个说法就是，一个微轻度的通货膨胀，比通货紧缩要好。而且大多数人都比较认同。存在货币竞争的构想及判据和实际的一些例子，还有互联网货币与金融的新发展，势头很猛，不可阻挡，也相应出现一些监管的需要，那么监管不当的问题非常严重，需要反思中央银行体制和政府垄断货币体制的弊端，也就是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美国、欧洲国家，包括日本、包括中国，中央银行垄断货币是失灵的，必须要反思现有互联网金融的监管问题，因为现在做的主要是没有维护一个开放的互联网金融的竞争秩序作为要点，就是要保护竞争，而不是保护某一个、某两个所谓的竞争者。如果只是保护一个竞争者是什么意思？就是保护垄断。所以就是要告别货币垄断，走向货币竞争。

我们看看这个金融体系方面，德国、日本、中国都是银行主导型的金融体系，美国和英国是市场主导型的金融体系，中国的间接融资比例占80%以上，银行业资产占全部金融资产的比例超过90%，银行业在金融资源配置中占据主导地位，金融体系过于依赖银行业，这是一个缺陷。

政府支配金融资源是倾向于低效率的

我们看看现在的国有银行主导，非常严重，我们可以把统计数据分成三块儿。一块儿是大中资银行，就是大型国有银行，还有一个是中资中小型银行，主要是民营银行，第三块儿是非银行的金融机构，三块儿，那儿你可以看到，那么在中资中小型银行里面也有国有银行的股份，国有的股份。然后在非银行金融机构也有国有的股份，我这里计算你国有的股份，国有的份额在存款、贷款里有多大？你去看好了，就是2013年12月比大型的国有银行的存款，占比是占整个存款额的53.73%，中资小型银行存款23.1%，这个比例差不多是2：1，看见没有，贷款也是一样的，中资大型银行就是国有大型银行它的贷款是在53.15%，中资中小型银行的贷款是在27.3%，也差不多是2：1。

这样一个结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M 2主要是通过国有银行流出去的，那么国有银行的贷款流到哪里去了？我把它叫做三个渠道，一个是中央国有企业，一个是地方国有企业，第三个是很多建设项目，这就是说，因为大家从经济学的分析，无论从先验的逻辑判断还是实证去判断，总体上让政府来支配金融资源，是倾向于低效率的。

温总理在2011年批评整个银行业获得大量的约1万亿的利润，是从道德角度对银行业进行了批评，但实际上银行业这个利润是来自于搜刮其他的人，我给大家稍微讲一下，就是2011年按道理的话，存款的利率至少扣除通货膨胀率是零或者是正的。实际上那一年是负的，从那里面就是有一大部分被银行划走了，就是这一块儿。第二块儿就是机会成本，如果我不把钱存在银行里面去了，那我可以买无风险的国债，我们就算它是2%的利率，这个利率也损失掉了。第三块儿存贷差，国外是0 .5到1，我们是2.5到3，就是又拿走了一大批，又被银行拿去了。所以这三笔加起来远远超过1万亿，就说明银行业利润实际上是负的，等于是它所搜刮的就是从这些储蓄者、还有一般老百姓来的，因为通货膨胀本身就是一个税率。所以这个大型银行，尤其是国有银行自身的存款已经自成一体，国有银行跟国有企业、国有项目之间的关系就是我出钱，你自便，老百姓存钱，这样你才可以去理解，为什么这个M 2会这么大？为什么钱到了民营企业手里成本这么高？因为它在里面转来转去以后，这个在系统内用钱的时间是很长的，比如说国有企业可能不需要钱，它还借了钱，然后再通过委托贷款这种形式再放出去，就是转了几个环节，如果一些中西部地区它这个存贷款用不掉，它就到银行借出去，然后再转手才可以到民营企业那里。

哈耶克：竞争是发现更稳健货币的程序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货币垄断体制，包括金融体制，都是失灵的，那怎么办？我就介绍一下哈耶克的货币竞争法，这个方案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但至少可供大家思考。哈耶克很早就写了一篇文章，通过竞争发现好的制度，这个影响到他对经济秩序、货币秩序、金融秩序的看法，他觉得政府即使要让经济、金融或者货币体系有一个秩序，这个秩序可能也需要通过竞争去发现，而不能直接就确定一个垄断性质，那不行。

哈耶克运用了他此前提出的一个观点，这意味着竞争是发现更稳健货币的程序，哈耶克由此提出货币的去国家化方案，为颠覆由国家垄断货币发行的主流货币制度观念，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尝试，但是长期以来没有一个国家去实现哈耶克的货币去国家化的方案，当然也没有带来相应的政策效果。

哈耶克的具体的货币竞争方案是什么？首先假定在世界的几个地区建立几个机构，可以自由发行第一次竞争的钞票，并同样用它们各自的货币单位开一个支票账户，把这些机构称为银行，或称为发钞银行，进一步假定一家银行为它所发行的钞票所起的名字和面额单位将受到类似于品牌或者是商标那样的保护，就像欧盟一样，欧元是一样的，但是欧元是单一货币，这里讲的是不同的货币。

未经授权的机构不得使用，同样也禁止伪造，这些银行就要进项，使自己发行的钞票尽可能便利消费者使用，从而吸引公众使用它们的钞票，如果一家发钞行所发行货币的价值不可以满足人们的预期，所遭受的惩罚就是被市场淘汰，所以每家银行都将致力于获得人们的信赖，让人们相信它有能力，也有决心实现所宣称的目标，在这样的竞争动力和格局里面，会趋向于发钞行发行的货币会比政府发行的货币更好。这个还是有道理的，在若干发钞行发行不同货币时，发钞行之间必然会产生竞争，以争取取得自己所提供的贷款或者是销售数量，在这样的竞争过程中，那些不可靠的货币将会逐渐被完全清除掉，这个机制有一点反葛莱西法则，可能这里学过金融的都知道，葛莱西法则就是说劣币取代良币，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货币垄断，就是中央银行垄断。

移动互联金融创新是一场革命

我们再看看这个货币竞争的新因素，互联网金融的创新与监管。

目前全世界正在进入互联网金融时代，就是移动互联时代，很多基于移动互联的金融创新非常厉害，为各国放弃货币垄断体制走向货币竞争体制提供了契机，比如莱特币，作为私人货币对政府垄断货币发行提出了挑战，成为实践哈耶克货币去国家化的最成功推手。

这个货币竞争的格局它有一个架构你是可以想像的，一个是中央银行失去货币的垄断权，就是发一个货币是主干货币，其他商业银行也可以发行货币，关键是都要有足额的准备，足额的信用来作为准备，这就是一个要点。现有的中央银行的做法，它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内生化通货膨胀，货币竞争应该能够克服这方面的问题。

现在的基于移动互联的创新是一场革命。它体现在三个方面，因为它改变每一个人的生活、职业，也改变政府的治理，所以它是一场生活、职业和治理的革命。大家都知道，我们国家与美国是互联网金融创新最为红火的国家，我们跟美国的差别是美国的金融开放度高，我们是由于金融开放度低，我们互联网金融有寻觅的空间，很多人转向了互联网金融，这个是属于所谓的套利，为什么我们出现了许多支付的手段？比如说较早出现的支付宝、财富通，后来又出现的支付宝、余额宝，依托腾讯的微信支付，较新的现在有移动支付、微博支付、百度支付，这些都是“宝”类的，其他的创新很多。实际上核心的问题就是先进的监管措施，我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是经济领域、货币领域、金融领域都需要竞争秩序，有这样7个构成性原则。

1、有一个运作能力的价格体系。2、币值稳定。3、私人产权。4、开放市场。5、契约自由。6、责任原则，每个人、每个企业为自己的行为、投入承担责任。7、经济政策的恒定性。就是说我推行这样的一种竞争秩序是一种经济政策，我一定要恒定不变，如果有这么恒定的去做的话，你就根本不需要搞反周期政策。在货币领域上跟它的表述不太一样，就是你要维持一个竞争公平、竞争秩序，谁都可以进去，想进去就进去，但是你要守规则，互联网金融领域也是一样的，就是要保护竞争，不是保护具体的某一个竞争者，这是核心，也意味着很多地方都是互通互连的，而不是禁止、限制互通互连的。

随着移动互联日益深刻改变个人的生活、事业和政府治理，即便中央银行仍然存在，也可能只是作为货币自我发行行，即便中央银行还叫中央银行，它实际上不是真正发挥垄断发行货币的作用，那么多重货币竞争会长期存在，其实现在的中央银行在将来仍然可以作为总发行行存在，重要的是要提供第三方货币准备或者商品准备，甚至是一种信用准备。

现在的拦截式监管风格是有问题的

现在这个移动互联时代就是民间金融对正规金融越来越不好分了，也就是说原来民间金融的定义就是说，不纳入监管的。如果管理的叫正规金融，如果是半管，就不是金融监管当局找你，可能就是别的政府部门来管的，那个叫半正规金融，现在这种模糊化会越来越重，就是你到移动互联时代，人人可以成为金融家，你想它是实现所谓的普惠金融，普惠金融的特点是什么？就是无论你是穷人、富人，无论你是做什么，你的有效金融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那个就叫普惠金融。有效金融需求的概念，比如说信贷，信贷就是说在一定的价格下你愿意支付、能够支付得起的数量，那叫有效需求。

现在的拦截式监管风格是有问题的。金融创新一出来，央行发现这个势头很猛就拦截，先动用行政裁量权要求暂停。这是错误的，应该怎么监管？首先是跟进式监管，金融创新是必然的。第三方支付也好，二维码支付也好，风险并不大，而且推出这些支付手段的商家本身的安全方案是非常周全的，你可以要求推出这些支付手段的商家提供一个信用增强方案，让中央银行认可。另外，监管应该是参与式的，监管方要和利益相关方谈，提出其对业界这些运作有什么担忧，归根到底还是业界要提供一个信用或安全增强方案，让政府也能够放心。

最好的监管就是服务型的，监管者是提供服务的。监管者允许业界干各种事情，但是也要保障金融体系安全和金融运作的安全，监管也透明，这样对每一方都是共赢的。监管要着眼于建立和维护一个开放竞争秩序，为货币竞争和互联网金融创新保驾护航，提供授能环境，支持改进货币发行的足额或者足值准备、高信用支持数字货币的流通和互联网金融工具使用的安全性和便利性，而不是简单打压封杀货币竞争和互联网金融创新。

(本文为嘉宾20 14年7月13日演讲稿，有删节)

来源：南方都市报